夜行西皮士

“虚幻若真相”

夜有所梦






⚠️无脑产物,可以骂我





黄明昊总喜欢搬家,因为怕高从十层搬到一层,又因为潮湿从一层搬到六层,最后觉得还是高处的空气好,又回到了十层,乐此不疲。

他沉迷于油漆还未挥发的刺鼻气味,环视空荡的客厅,然后费力地把摆放在墙边的沙发推到正中心,椅子角擦过没铺瓷砖的水泥地,发出的沉闷响声也让他着迷。

黄明昊喜欢实木制料的沙发,没有软绵绵的靠背,四四方方的,无法舒适的蜷缩在其中,但黄明昊偏生爱把抱枕塞到镂空的扶手处,侧身躺在上面。

一个巨大的滚轮箱,两个轻便的纸箱,和一张沙发,是他从未舍弃过的行李。

黄明昊并不认为居无定所是件麻烦事,这种没有归属感的奇妙体验恰恰让他感到安逸。

他期待着下一个的落脚处,永远在路上。




如若是以前的日子,怕是要比现在被动的多。
他总是被退回福利院了,因为不服管教。

说来好笑,领养的孩子都有试用期,从一开始大人们就有后悔的权利,把不合心意的孩子送回来,对他们而言,不过就是修正错误罢了。

黄明昊经历过许多次重获新生的机会,也曾期待过有人能够带他逃离这梦魇之地。



该怎么形容这个他赖以生存的“家”,孩子们可以因为一个小小的千纸鹤而大打出手,甚至用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词汇互相辱骂,无论在哪儿都躲不过有极恶之人作怪,黄明昊本质上惧怕他们,却又渴望与他们为伍。

他羡慕那些孩子有机会掌握某种程度上的话语权,院长们会在他们口出狂言的时刻,难得陷入停滞,即便是如片刻梦境般的安宁,也让人心生羡慕。

他从未拥有过表达的机会,只是一味地被压制被要求,他所要做的只是服从命令。

相比其他孩子,黄明昊算是幸运的,他离开过,呼吸过新鲜的空气,见过更广阔的世界,也拥有过短暂的温暖。

大人们因为他长得乖巧就欢天喜地的把他选回家,却又在他得到信任感而暴露弱点时选择放弃他,他从未安全通过试用期。



他确实有些问题,一些天生的,他明知道错也无法避免的情绪。黄明昊总无法控制地想去破坏那些精致的事物,他从不会逾越,往往经过再三确认,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后,才会任凭着自己的性子处置。

可他不明白,为什么已经拥有了所有权,却依然要遭到指责。玩具火车无论有没有轮子都只能摆放在高处,供人欣赏;芭比娃娃没有手臂,也可以被宽大的礼服袖子遮掩残缺,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隐匿起来的瑕疵。

明明没人在意。


黄明昊知道这会引发他被丢弃的危机,但他仍要坦白。
家人,本就不该有所隐瞒。
他选择相信。

大人们却会在发现的那刻惊慌失措,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,紧张地箍住自己的肩膀,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
黄明昊对力量认知的伊始于此,被教育着打手心,几寸长的小戒尺打上两三下,白嫩的手心便会浮现一条红痕。

他们说自己性格扭曲,第三次被送回福利院之后,院长便不再将自己推荐给其他家长。

他将被永远禁锢于此。








新家选了稍远一些的地方,终于逃出他一直停驻的小区,算是一小点进步。

朱正廷没少揶揄他,总在一个地方打转,装成要摆脱过去的模样,心里却放不下,表面工夫最终也不过是徒劳。

他还是乐得这么做,每次打包布置再到寻找下一个住所,总要耗上一段时间,人一忙碌起来,也就没什么闲功夫去给自己找不开心。

况且,走远了,他害怕那人找不到他。




往常没过多久范丞丞就会发现自己空了的房间,可能会急的跳脚,手机接通后是他劈头盖脸的被刻意压制的怒吼。

而黄明昊只需用软糯无力的声音随便说上句话,那人高涨的气焰便会顷刻消失殆尽,然后软着嗓子问他,

“你在哪?”

可这次,他等了一天一夜,也没能说出那句“我在等你”。




范丞丞出现在他人生中的某个黑暗节点,他不得不离开福利院这座象牙塔,院长对他说”恭喜你毕业”,满面慈爱的笑容,仿佛是在真诚的祝贺他自己的孩子。

他也报以同样的笑容,天真烂漫充满期待,深深地鞠上一躬,却在转身的片刻将善意隐藏,透露出轻蔑之意。

范丞丞说他从未见过一个小孩能够展现如此狠戾的表情,那是他无法体会的恨意。

这个地方,真真实实的折磨过他之后,又在他费尽心力寻获生存法则得以存活之际,毁了他最后的念想。




范丞丞说他踩了他的白球鞋,因此缠上他。
他是他出了福利院接触的第一个陌生人,也是他第一个落脚处的新邻居。

范丞丞是一个比朱正廷还要热情的人。这人似乎没什么烦恼,成日嘻嘻哈哈,有事没事就会敲开他家的门,拎着一袋零食,借着跟他讨论如何处置脏了的白球鞋之名,胆大妄为的肆意侵占他的私人领域。

他也确实从未推拒。

之前的人生中,也不过只有朱正廷毫无来由的对他好,他总说,如果他没有想明白一些事情,现在一定会变成自己这个样子。 

他反问过“是什么样子”,朱正廷笑而不语。

黄明昊为此烦恼了一阵,却苦于找不到答案,于是后来也不再挣扎,爽快的接受这人的好意,与他在这混乱之境相互拥抱着舔舐伤口。

人生太苦,有个依靠总好过单打独斗。



朱正廷很早便离开福利院,他长得隽秀又与人为善,14岁的时候便被一户丁克夫妇领回家,听说那家的母亲是位舞者,也不介意朱正廷与自己来往,不甚亲密的接触也跌跌撞撞着将这份友情维持到了现在。

朱正廷喜欢肢体接触,黄明昊开始不太习惯,一直报以推拒之态,却在某个悄悄和朱正廷出逃吃冰沙的午后,被这人以一种极其严肃和正式的表情告知,

“黄明昊,请你接受我的拥抱。”

“这会给我安全感。”

这家的冰沙只是将汁水淋在细碎的冰山上,吃到下面的冰已经尝不出其中滋味,黄明昊面无表情的低头嚼着没被绞碎的小冰块,许久没有搭话,只是在离开的时候,给了朱正廷一个模糊的拥抱。



范丞丞见过几次他和朱正廷拥抱的场景,在背后嘀咕了一阵,也不问他,纠结的心思却全都摆在脸上,却依旧每日提着他热爱的小零食来找他。

后来他才从朱正廷那知道,范丞丞私下里联系过他,不过只是提了句黄明昊家里没床,若是留宿不方便,可以让黄明昊来他家住。








瞥见桌子上开了封的浪味仙,是范丞丞留下来的,搬家的时候被他随意扎了个小皮筋,没舍得丢掉,许是心底抱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。

范丞丞以前不爱吃这些膨化食品,他总是不肯咔哧咔哧的大口咀嚼,发出令人愉悦的响声,非要含在嘴里,食物变得软绵绵的,再一点点吞进去,家里的狗就凑到旁边,趁着他看电视愣神的片刻伸着舌头卷一堆到嘴巴里,等他再去伸手拿,只剩零星几个快碎成渣子。

他也不恼,摸摸狗的脑袋,默默地拆包新的,黄明昊看到问过他一次,到底喜不喜欢吃浪味仙,他没回答,只是小时候周边的人都在吃,家里人觉着是些不健康的零食,不让他碰,长大了有机会即便尝不出滋味,总觉得备上一包,摆在那也挺顺眼的。

指不定有天就爱上了呢。



认识黄明昊之后,就一直往他那跑,难得那人出去约朋友,自己才肯消停会老实呆在家里,看着沙发旁快要落灰的钢琴家,半瘫着沉思了片刻,起身拿着纸巾仔仔细细的擦了遍钢琴盖,狗跟着有样学样的拿舌头舔了几下,低头瞄了它一眼,也没去理会。

手几试着想掀开盖子摸摸键盘,突然想到有好段时间没练,手生得厉害,弹得乱七八糟又要给自己添堵了,也没试过这房子隔音效果好不好,让黄明昊那小子听到,又要被笑。说起来那人还不知道自己会钢琴。


小时候学琴没少挨揍,他手指天生有些肉乎乎的,不似姐姐那般纤细,姐姐有事没事就喜欢拉着他的小手,放在手里把玩,攥紧小拇指,捏捏断成几截的肉,逗他“姐姐饿了可不可以这小肉蹄子吃了呀。”

他鼓着小嘴,又不舍得说句不,姐姐本就回家回的少,他自然想哄她开心,只是思来想去也不能轻易把自己的手送出去,盯着地板也不吭气。

对于练琴他也算不上主动,母亲追赶着把人拎到钢琴前头,也撅着嘴就是不动弹,有时候姐姐在家就哄他,如果多练练琴,你的手就可以变好看了。

范丞丞对这些没什么执念,他只是觉得说这话时忍俊不禁的姐姐特别好看,平日里有些凌厉的眼神变的柔和,嘴角上扬成一条完美的弧度,手放在她眼前一伸一缩,像是小孩子炫耀般,难得的孩子气,更多时候,姐姐之于他是比母亲还要严格的存在。

姐姐一直教导他要做个有担当的人,可关键时刻他还意识想逃,害怕做不到,畏惧做不好。

上台前双手不自觉的颤抖,紧攥着裤子湿了一片,穿过黑压压的人群,混杂成奇怪气息的香水味,让他压抑着喘不过气来。

“我不行”这三个字在心中无限倍放大,跑出演奏厅,听到报幕员正慷慨激昂的介绍着将要演奏的曲目,没等到自己名字的出现。



后来范丞丞跟黄明昊提起过这件事,两人分隔在沙发的两端,他盯着黄明昊的脚趾在拖鞋里耸动,向上扫了眼那人的表情,却一本正经地看着新闻频道。

黄明昊不太喜欢他家的狗,但狗却老喜欢畏在他身边,拿茸茸的耳朵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他低垂的手背。
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,每天也不做什么正事。”
身边的人只是抬手换个台,眼睛都没往他这瞧一眼。
“我很喜欢弹钢琴的,但那次登台我是真害怕。”
“嗯。”
“然后我跑了,是不是很没用。”

丧气的垂着头,手冲着狗招了招,小家伙没理会他,还是自顾自的讨好黄明昊,索性蜷着腿缩成一团,不管不顾“我今晚要在这睡。”

之后是长久的沉默,没开空调的房间让他热的有些晕晕沉沉。

“没人规定你一定要上台。”

“有机会弹给我听吧。”


仅是句平淡之语,却在一瞬时让人有些想要流泪的冲动。

这些日子里,他可以肆意的睡眠,没有人要求他必须在酒足饭饱本是惬意的时刻练习,他喜欢钢琴带给他的一切,但这过程本身却并不令人开心。


被追着赶着往前走,焦虑的想要成长,变得强大,成为姐姐的骄傲。

经常会因为体力不支,苟延残喘着却仍要一意孤行。

他必须跑的比身后的人更快,如今停下来才发现,一直步步紧逼的元凶不过是另一个自己罢了。

现在,有些路他真的想要慢慢走。









一包浪味仙快要被吃干净,窗外已经黑的彻底,黄明昊没来得及交电费,手机也只剩百分之十几的电量,屏幕锁了开开了锁,范丞丞没有来电话。

黄明昊知道,范丞丞这次是真的生气了。

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,但他不为此感到愧疚,起码当时行动的那刻,心中只有无限快意。

范丞丞花一周的时间,做了个像他一般模样的人偶蛋糕送给他,却被他毫不犹豫的一拳击碎。

从小人的头部,垂直按压到蛋糕底部,满手的糖霜奶油,在范丞丞惊愕的眼神中,黄明昊仅是淡然自若的舔舐了一口骨节处的巧克力酱。

随即一抹稍纵即逝的代表胜利的微笑,从他嘴角划过,却被本该迟钝的范丞丞敏锐捕捉。


“你太可怕了。”

亦如放弃他的大人们,对自己的评价。



他见不得美好的事物,就像这精美的蛋糕,他没办法让它一直保鲜,与其看着它变质,他更情愿接受一开始就不完美,然后心安理得的把这美味吃掉。

挥拳的那一瞬间,黄明昊清楚地意识到范丞丞的愤怒或许比以往要更加来势汹涌,他只是习惯性的暴露恶习,刻意让人看到自己恶劣的一面,然后让这个对他抱有期待的人,摒弃这在他看来有些可笑的情感。

黄明昊只是渐渐发现,他不是一个对感情有着强烈欲望的人,在经历过一次次不同程度的期待幻灭后,他已不在意那些本就有些理想化的人生。


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。

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。



手机传来电量耗尽的提示音,黄明昊躺在沙发上无力地动了动手指,房间里的空气似是凝固一般,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挣扎着爬起身来把窗户打开,月光透过窗台洒在沙发的扶手上,仅有一个小光点,楼下传来不知是野猫还是孩童的哭喊声,扰的人心烦意乱。

黄明昊想起不久前的某个燥热夜晚,范丞丞赖在他家不肯离开,大楼停了电,他躺在沙发上热的不肯动弹,范丞丞所幸铺了件衣服,就躺在窗户旁。

“明昊,今天的月亮很圆哎。”

说着伸出手描摹着触不可及的轮廓,黄明昊被这人时不时蹦出的发言,弄的睡不着觉,叹了口气便蹲在旁边,眯着眼睛看那巨大的光环,隐约觉着有些黑点布在上面。

“月亮的本真也不过是残缺的美吧。”

以前听到他说这种话,范丞丞总会突然活跃起来,咋咋唬唬的让他不许再说这种奇怪的话,现如今倒是陷入沉默,黄明昊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有些不适应,垂下头直视着范丞丞的眼睛。

似是被这月色蛊惑,躺在地上的人一跃而起,吻上了自己的唇。

仅持续三秒。





自此之后,黄明昊便开始了他的搬家生活,可无论他搬到哪里,总会被范丞丞找到。
事实上,他也从未刻意隐瞒过。

他没办法回应任何,他努力把所有人的期待值都降到最低,压制粉碎,当看到别人对他唯有一声叹息时,心碎失望的同时,也会随之产生一股没来由的心安。

他再也不用担心做不好这件事。

与恶习相依而生的善良之面,是黄明昊所剩无几生存的底气,朱正廷总夸他懂事,于是这成为了他的常态,他没有能力面面俱到做好所有事,他根本无法接受让别人看到不完美的自己。


他开始破坏,开始自暴自弃。

如果一开始就不完美,还表现出坦然模样。
应该会有好心人夸他一句“聪明”。


他没办法再去无视范丞丞对他的爱意,更不敢任性挥霍,一遍遍试探底线的戏码,他舍不得用在这美好的人身上。

黄明昊能做的,不过是在范丞丞离开后,把支离破碎的蛋糕一点点的装回保鲜盒,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全部吃掉。

他因为这份难得的爱意而感激涕零,却忘记自己早已失去了流泪的能力。

很多时候,他想不通为什么要去做某事情,他往往来不及细究,生活就给了他答案。

他想,他此前所积累的一切勇气,不过是为了今时今日敲碎范丞丞对他的这颗真心。







凌晨2点14分,手机只剩5%的电量,铃声突然响起。


黄明昊紧绷了一天的身体突然放松,在接通电话的那一秒,泪流满面。





“我在等你。”











===END===








仓促结尾。

依然在,会回来。
可以骂我。
就是爱看评论的意思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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